民间故事陈小官巧遇吕洞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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传说吕纯阳游戏人间到过无锡。都说无锡县城西边,惠泉山那块镌着“石门”二字的巨岩内别有洞天。都说石门下面,供着吕祖的白云洞道观中的谶书最是灵验。人们把几个“都说”连起来想,便把一个来历不明变戏法的江湖郎中当作了游戏人间的吕祖师。

那是晚清的时候。打西向东来了一个叫花子,来到城里一家夫妻茶馆门前便歇下脚。那衣衫褴褛、蓬首垢面的情状自不必说。白天在茶馆门前乞讨,天黑便在房檐下过夜。到了寒冬腊月,开茶馆的夫妻已和他很熟悉了。

一天,老板对叫花子说:“这北风吹,大雪飘的,晚上你就进店堂里面睡吧。”

老板娘也说:“就当店里用个守夜的。”

就这样,每天打了烊,他就睡在茶桌上。有一夜,他正在拼茶桌摊破席,却听见老板夫妻俩在楼上拌嘴。

他上楼去劝道:“马上快过年了,该和气生财图个吉利呀!”

老板诉说道:“正为了大年就在眼前,没钱置办“元宝茶”才吵开的。而且年年正月十五,龙灯都从我店前经过。老茶客说不定来店里喝会茶看龙灯。灯过后,有相熟的还不留着说一会话,元宵夜嘛。所以到了十五,又另得置些灯采,办些果食……这都要钱!”

原来,这老板乡下的老丈人、父母两家都指望在他身上。开销不敷,钱时常转不过来。江南风俗,大年初一直到元宵,茶馆供客的每一盅茶,都在茶托边上放二颗青橄榄,再辅以果品茶食,名为元宝茶。

叫花子想了想,便对老板道:“别急,吵也没用。看你们夫妇待我不错,我来想个办法。不论你身上有多少钱,明天都去买了竹子回来,我自有办法。”

第二天,茶老板真的去城北竹栈弄竹行里拖了几根竹子回来。那叫花子便在夫妻茶馆门口编做连环套卖。只见他把竹子一道道劈细了,约摸劈成三根筷子粗时,那竹条便活起来,自己打弯成一个圆环。后劈的竹条蛇一般游进已做好的竹环里,也弯成一个圆环,恰与前环相扣。细细找去,个个竹环都不见接缝,仿佛刹那间长合了,没有疤痕。

这时围观者如云,买者如雨;从二环一套的到三环五环一套的不等。不多时,那几根竹子做的连环套,就统统卖了个精光。

自此每天都会编做连环套卖。

一天,卖完了连环套,那叫花子脸忽然一会红,一会白,像喝了酒似地打嗝。喉咙间咯咯作响,突然吐出一块石头来。他用铁砚将石头研成浓汁。愿意掏钱的伸出手掌,他便用石汁在那人掌心上涂划。其色非朱非赭,其形似符似篆。待石汁干后,那人只要一拍双掌,声大的就像打雷一样。四周围观的人众吓得掩耳急奔,跑得脚底板直甩到后背心。过后又都笑得回不过气,一个个走回茶馆门口,一只手里拿着钱,另一只手摊开掌心,求叫花子也涂一个雷,涂一个那叫化子自称作“警世霹雳掌”的拍响玩。

过年本是看热闹、寻开心的时光家家孩子都争着玩霹雳掌。还有好事的小伙子,童心未泯的老人也全都参与进来。人们见面都要问:“喂!你玩过叫花子的响雷没有?”

一连好多天,这城里白天黑夜雷霆大作,响彻云上,把新年的爆竹声遏在云底。

赚下的钱由夫妻茶馆收着。老板夫妻俩款待叫花子一日三餐,衣服鞋袜也给他置办一身,总算看着干净利落些。只是眼中终日粘屎,鼻中终日流涕,改不了的前言搭不住后语。

叫花子高兴起来,倒趿着一双好端端的新棉鞋,脚根踩着鞋尖,蹲在茶帘底下晒太阳;颠倒拿着烟管吸口旱烟。把被烟丝烤得滚烫的白铜烟斗含在嘴巴里,呼哧呼哧一阵吸;浓烟一股股地从烟杆另一头的小眼子里滋滋带响冒出来。刚开始大家觉得好奇又好笑,围着看叫花子倒吸旱烟,后来竟觉有点恐怖。有几个孩子还亲眼目睹那冒出的浓烟里夹杂着火星子,伸着小火舌呢。大人们渐渐怕这叫花子有些妖气,警诫着小孩们不让走近他。那连环套、霹雳掌渐渐无人问津了。

却说陈小官人从娘胎里就带来着惊痌之症,十天半月便得发一次。近来久不见发作,暗自揣度也许是那二只空心汤圆的神效。便对那叫花子另眼相看,时常请他喝酒,送些小钱给他。

一天,叫花子对陈小官人说道:“我在这里戏法也变完了,该结的缘也结了,没事儿就该回去。只是平日多受你酒食浇培,想回请一席。不知小官人可肯赏光?”

陈小官人道:“何必客气。你且约个日子,定在什么地方?”

叫花子笑笑,说道:“择日不如撞日。小官人如今日得空,就现在跟我走吧。”

此时的叫花子早就又穷成来时的模样。破衣烂衫、蓬首垢面的。陈小官跟着他,一路上寻思这穷乞丐用甚么去张宴设席。出了西城门,眼见得饭庄酒楼都走过了。那叫花子还径向落荒处走去。且由他,陈小官人只好随着他走,看请自己到何处去吃酒。走了很久,眼前一抹青屏,已经来到惠泉山下。陈小官人望着山脚的很多荒坟,暗道真是乞丐脾性,莫非不是偷祭食吃吧?看那叫花子却在前穿坟拨树,快步往山上去。

陈小官人紧跟着他,腰酸腿软地走过相传仙人邵宝曾在此读《易》的“点易台”,一直走到镌着“石门”两字的巨岩前。叫花子对石门念道:“石门快快开,今日邵宝来!”念完,从怀中探出一柄钥匙,插入岩缝中一扭,磔磔硌硌滚下许多的碎石。

再一扭,那石门果然隆隆地移开。门里漆黑不见五指。叫花子拉着陈小官人的手摸黑进去。也不知走了多久,听得右手边人声隐约,便向右拐去。只一拐,陈小官人便觉豁然明亮,只见天水相接的一片大湖呈现眼前。湖边柳暗花明,芳草如茵。一群肮脏邋遢生疮带脓的乞丐正在草茵上吃喝笑闹。细数去正好七个。

见了二人便大呼大叫起来:“你个葫芦瓢,漂在哪里去?都等着你呢。”也不理会与陈小官人相识与否,便把二人按坐地上。

陈小官人没承想这么好的地方却是个乞丐窝,只得忍着,且看他们带的都是些什么样的吃食。只见一个跛足乞丐带的是一堆连毛死麻雀;头上生着两个爪髻似的红肉瘤的小子,拿出笸篮的狗尾巴草;刚说话的老乞丐从渔鼓筒里抖出半筒知了粪;露肚脐的油脸胖汉用破扇子扇来一群大头绿苍蝇。群蝇乱飞,陈小官人躲闪不迭。乞丐们却欢声四起跳起来,抢着从空中抓着吃。

其间一个害痨病少年没带吃食,便被罚吹笛助兴。那笛子早裂成几片,用麻绳勉强扎住。瘦的跟人干儿似的病少年去吹那支漏风泄气的破笛子,直吹得肋骨根根动,颈脉条条暴,也没半点声音。那七个乞丐却一齐鼓掌叫好,不知听得些什么。

这群叫花子都有着个像是饿了一十八年的肚子。那些生拔绿兔毛、坏臭野猫蛋、千年*蛇眼、万代老树根、雷打焦桐叶、尿浸蜘蛛肫……一样样断送在他们牙缝里。末了,头上盖着枯荷叶的乞丐婆打树后去转了一圈。出来时头上的枯荷叶不见了,双手托着一大盘百沸千滚的汤汁,汤里泡着一个活蹦乱跳的婴孩。陈小官人见状吓得闭上了眼睛。

只听带他来的叫花子在耳边催请道:“快吃呀,这何首乌是鲜活的呢!”

陈小官人看都不敢看,哪里还敢吃。叫花子便端起盘子凑到他嘴边。他慌忙推开。一些汤汁泼洒在他的下巴和衣襟上。他不觉去舔那溅在唇上的余沥。一缕甘香从舌尖直透心田,其味异美莫名,睁开眼睛想吃时,只见那个扇苍蝇的大肚汉已捧着盘子舔个精光。

这时,湖边浮来一只没缆的无底船。众乞丐吃饱了正想游湖,但见他们一个个疯疯颠颠地跳了进去,却是一个个没了顶。最后只剩下陈小官人和请他来的那个叫花子。

叫花子招呼陈小官人说:“我们也去游湖吧!”

陈小官人道:“你没见这船没底。”

叫花子横劝竖请无用,便道:“小官人真不肯上船,我可去了!”

陈小官人正要喊你也不能去时,那叫花子已纵身跃进无底船,没入水中。陈小官人不觉伤心起来,却见他又从船里透出来道:“还是上来吧,可别后悔!”然后,便又淹下去了。

陈小官人一时间见了八个人的灭顶之灾,心中打颤不已。忽听半空中鼓乐声响,湖面上五色云起,彩云聚在破船四周,把无底船托了起来。顷刻间,那船变成一条画船冉冉升起。八个人忽然又都坐在船内,一个个容光照眼,衣饰鲜丽。其中那叫花子道装打扮,背着葫芦宝剑,面如满月,恰真是那位仙风道骨的吕洞宾。此时陈小官人才知道这八个乞丐乃是八仙。再仰望去,那条画舫在空中已只有枇杷叶大小,转瞬又成了瓜子壳一个点。再转瞬,便没影了。

刚才开石门的那柄钥匙还遗留在草地上。陈小官人想到自己当面错过神仙,失去登天的机会,恼恨之下拾起那柄钥匙抛入湖心。从此石门便再没有打开过。

瞎眼猫也会拖上只死老鼠。陈小官人昏头昏脑瞎摸乱走地居然也一样回到家里。进门一看,家中点香焚烛正在祝飨,像是过除夕的样子。原来他离家已半年有余,家人以为他死了。至此他才发觉天正在下雪,自己身上却还穿着白麻夏布衫子,这才觉得冷了。换上衣衫看时,襟上泼着汤汁的地方一片殷红,异香扑鼻。

关于石门,当地早流传着两句谚谣,道是若要石门开,须待邵宝来。这邵宝本是明朝的一个大官,也是个无锡人。家乡民间都传他晚年登了仙籍。至今其坟还在。

从此,陈小官人便以仙人自居闭门修炼起来。到了须发全白时,颏下溅着何首乌汤汁之处仍是乌黑的胡须,乃自名日鸳鸯须。

也有人传说那叫花子并非是吕祖纯阳子,只是个江湖术士。因看出陈小官人家道将败,故约他出去教他编了一套故事,平时还传授了一些星相医卜的手段,以便陈小官人老来可以仗着过活,算是报他的酒食之恩。

后来陈家的子侄果真在堂上挂起吕祖象,行医卖卜起来。便又有人传说那石门宴八仙、无底船升天一节,纯属子虚,是陈家子弟自己编造的。因行业所关,把祖上说得有了仙缘,自己自然便沾着仙气;把祖上说成是神仙化身,自己自然就是神仙后裔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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